“不要……不要管我……敲鼓……敲……”解憂用最後一絲氣力妄圖推開管姑姑，又伸手去推在身後抱著她的馮嫽，然而終究氣力不足，凍得通紅的雙手垂在了被鮮血染紅的雪面上。

“右夫人！右夫人你要挺住啊！”

聽到馮嫽絕望的嘶吼，翁歸靡的大腦一片空白，整個人如同墜入了冰窖一般，從頭冷到了腳。他翻身下馬，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向前沖去！

聞聲有人來，哈莫和查幹紮那立刻拔劍，待看到來人是左將軍時，兩人同時驚愕的楞在了原地，竟忘了收回手中的刀劍。

翁歸靡對面前的兩人完全視而不見，整個人撲到了解憂身上。他沾滿鮮血的臉此刻布滿了豆大的汗珠，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緊張的顫抖著。

“解憂……解憂！”他絕望的咆哮著，一手將解憂攬在懷裏，一手捏著她消瘦的臉頰重重的拍打著。翁歸靡雙目暴突，青筋暴起，一直胳膊死死的箍著解憂，似是怕自己不緊緊抓住，這縷輕魂便要隨風飄散了去。

“解憂你先醒醒！我不準你有事！！”低啞的咆哮聲從翁歸靡的身體裏發出，此刻，他恨不能自己替她受箭，別說是三箭，哪怕是三十箭三百箭，只要能換回解憂，三萬箭他也願意受！

解憂的意識已經完全迷離，只是嘴裏仍不斷的輕吟著：“敲……敲……”

就在那一剎那，冰冷如鐵的草原戰神，淚如雨下。

“離歸……”輕聲的呢喃了一句，解憂陷入了昏迷。

“我在，我在！你忍著點，我這就帶你走……”

翁歸靡咬了咬牙，將解憂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雪地上，他左手按著解憂胸口的穴位，右手利落的將插在解憂胸口的箭拔了出來！昏迷中的解憂痛苦的悶哼了一聲，翁歸靡臉上的青筋又暴高了一寸。

拔掉了三支箭，飛快的包紮了傷口，翁歸靡抱起還在昏迷中的解憂疾步朝著山下奔去。管姑姑和馮嫽還跪伏在地上，雙腿發軟，久久都站不起來……

哈莫驚愕的看著鮮血染紅的雪面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左邊那灘血是從右夫人身上流出來的，她受了三處箭傷。而與那灘血漬相連著的是一團幾乎呈圓形的血漬，那塊圓形的血漬的區域比左夫人的那塊要大上許多，顏色也更深，那是左將軍剛才蹲下的地方。

哈莫這才恍然，左將軍死裏逃生，身上怕是早已千瘡百孔，他渾身上下的血漬不僅僅是別人的，還有自己的。刀劍造成的傷口更深更長，比箭傷更不容易凝結，一拉扯牽引便血流如註。

在失了這麽多血的情況下，左將軍居然還能冷靜沈著速度極快的為右夫人拔箭矢包傷口，竟還能抱起右夫人健步離開，那需要怎樣的毅力和堅韌？

“左將軍……他……他是神嗎？”

怔楞中的哈莫，聽到了旁邊查幹紮那不可置信的驚嘆。顯然查幹紮那也看出了左將軍的傷勢，他已經被驚得有些語無倫次了。

腳下是綿延的戰火和橫屍遍野的沙場，火光遍地，殺聲震天。舉目四望，刀劍人影在大霧中猶如鬼魅一般，蒼茫的大地上千瘡百孔，竟無一處可供他們停留休憩片刻。

“來人！來人！”

翁歸靡怒吼著。立刻有小兵朝著他跑了過來。戰火連天，但烏孫無論是前線作戰的軍隊還是後方的後勤軍隊都依舊井然有序，忙而不亂，可見平日裏左將軍將自己軍隊整肅的何等有紀有律。

“左將軍！”

“將這個交給成吉，讓他們守好故土！”翁歸靡從懷裏摸出了一塊黑玉，放在了小兵上托著的手心中。

那小兵收回雙手，在看到那黑玉的時候，渾身猛烈的一震，僵在了原地。這黑玉正是號令烏孫三軍的黑玉虎符！

“左將軍，這……”這東西實在是太貴重了，平日裏他這個等級的小兵連見到虎符一眼的資格都沒有，而現在，左將軍竟然將這麽重要的東西交托到了他的手裏，怎能讓他不惶恐。

翁歸靡怎能看不出小兵的驚訝和惶恐。他居高臨下的那個瘦小士兵臉上的驚駭之色，沈聲道：“你我都是烏孫的子民，烏孫生死存亡現在就交到你的手裏了。為自己的母國效力，你我都有同樣的信仰和使命，所以，我相信你。”

那小兵仰頭看著自己心目中的如神明一般的左將軍，眼裏有光芒徐徐綻放。最終，他緊緊的抿了抿嘴唇，將虎符鄭重而小心的放在貼近自己胸口的衣服中，朝著左將軍行了一禮，便轉身沖進了面前的大霧中。

“解憂，我們走……”

翁歸靡環顧了一下四周，將解憂橫抱在自己身前，翻身上了馬。此刻，他必須將解憂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，為她治療身上的傷。

嚴重的失血讓翁歸靡在翻身上馬的瞬間一陣暈眩，為了防止墜馬，他用衣服將解憂緊緊的綁在自己的胸前，兩具軀體緊緊相依。

“烏烈，靠你了！”

黑夜中，烏烈朝著戰場相反的方向疾馳著。這匹通靈性的馬兒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體力不支，黝黑的大眼睛裏竟然也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淚。這一路烏烈已經很熟悉了，大霧和黑夜之中，烏烈只有靠著自己的感知帶著主人尋找生機。

馬背上的主人此刻一樣是心急如焚，悲慟萬分。

“解憂！解憂！挺住……你一定要挺住！”翁歸靡不斷的與懷裏昏迷著的人兒說著話，呼嘯的風聲中，他的聲音都在顫抖。他不斷的呼喚著解憂的名字，生怕她就此沈沈睡去。

沒有你的世界，要我怎麽活？曾經，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是這樣了，我會平靜而冷淡的過完我的一生。然而，當我再次遇見你，當你我再次緊緊相擁，心中那點原本已經熄滅了的火焰再次被點燃，而今早已經燎原。我冰雪覆蓋的世界已經消融殆盡，春暖花開，而你就是那春風，早已占領了我心底裏的每一分，每一寸。

“解憂，我不能失去你……你要好好的，好好的……挺住！我們很快就安全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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